035_小蜜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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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5

  这一顿生辰饭吃得不大开心,这寿星都不开心,一桌上人也极为不齿那沈琴妹母女的做派,无论沈琴妹替莲姐儿说多少好话,也无人接她的话,莲姐儿亦是哭哭啼啼哭到吃完饭。

  沈老太烦的不行,直接拍桌子:“要哭回家里哭去,蜜蜜好好的一个生日,奈们又做啥啊似啊妖!”

  孙四牛还是个老实人,对女儿做出这种事情极为羞愧,头一次对沈琴妹吼叫,拖着母女俩走了。

  蜜娘受了委屈,大家也是极力安慰她,可这生辰也算是过得不大乐意了。

  沈英妹也是对妹子失望得很,沈老太本就不喜欢这个二女儿,家里头几个妯娌也多不大同她合得来,也就沈英妹常去瞧瞧沈琴妹,可都这么多年了,沈英妹也快做婆婆了,哪里还能顾着一个妹妹。

  这么多年过去了,沈琴妹那性子依旧那般不讨喜,只会自怨自怜,还养出了一个同她一模一样的闺女,也真当是让人头疼,不过好在,这般亲戚关系随着上一代的老去总是会越来越淡的。

  待散席之后,沈老太便说:“日后,琴妹那儿便不要叫了,过年走动走动就行了。”

  话语中的意思大家也都明白,这一门亲戚是注定走不远的,大家都在朝前走,就她家原地不动,还想着他们回去拖她,那根血脉拴着的关系绳索迟早有一天会断的,而差距的拉大会让绳索更早的断裂。

  时间亲缘都是如此,唯有并肩走着,才能走的长远。并非是嫌贫爱富更非势力,当一方走得远了,所出的阶层不同,只会渐行渐远。

  谁都没有反驳,就这样平静地同意了。再多的儿女亲情、兄妹情,这么多年下来,也都没多少了。

  待送走了客人,再重新坐回去,一家子都不是多痛快。

  “以后,别请旁人算了,这生辰弄得不开不心的。”沈三若非顾念着那点子亲戚情谊,早想把那母女扔出去

  范先生:“这谁家没几个糟心的亲戚,总归是会断的。”

  沈三道:“我二姐年轻的时候虽是性子不讨喜,扭了些,如今怎的变成这般。”

  江氏摸着蜜娘的头:“这人都是会变的。蜜蜜,奈今天也太冲动的,咋能直接这样和别人说话。”

  蜜娘托着腮帮子,撅着嘴:“可是......她们真的太过分了!她说要玩我,我就给她玩,她就不还了,这是偷窃!”

  范先生摸着胡子颔首,义正言辞道:“就是,这种小人不能姑息,省得日后成了农夫与蛇。”

  沈兴淮不太赞成范先生这般教她,范先生是男儿,立于世,正直烈性可让人称赞,可若是换成女子,随意传几下,就成了泼辣、蛮不讲理。男儿率性直言,女儿家处内宅,那些个女人且都心眼子小,性子太烈容易得罪人。

  江氏身为女人当然更懂,“她们自然不对,可你也不该就这般同你好爸说话。你受了委屈,可不一定就一定要说出来,你不说出来,别人也能看得到,若是你说出来,反而得理不饶人。可你不说,大家也都明白你的委屈。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只会得个口舌伶俐、泼辣的名声,讨不着好。”

  蜜娘若有所思,手指头扣着指甲缝,道:“可,若是不骂出来,可不就不痛快?多累啊,我受了委屈还得憋着。”

  沈兴淮拂去她的手指,她总喜欢掰指甲缝缝,指甲边上的肉都不大平整。

  她被抓了个正着,朝沈兴淮吐了吐舌头。

  “人活着自然是不能窝囊,你也要有自己的思量,那一种方式对你最有利。骂出来痛快了,可你一骂,就好像抵消了一点别人的过错,因为你也骂人了。这事后也能算账,又何必当场算呢?就好比别人若是偷了你的东西,你不管三七二十一,上去就打人家骂人家。外人看来,他偷了你东西,他有错,可你把人家打坏了、骂的很过分,你也有了错。可你明明可以做那个受人同情的,他被抓进衙门,自是有他痛苦的地方。”沈兴淮说着,“当然,并非万事都可以忍让,小不忍则乱大谋,而大忍则毫无必要,有时候退步不是为了海阔天空,是为了,更好地隐藏自己。”

  蜜娘望着沈兴淮,慢慢消化他的话,很是认可地点点头。

  范先生、沈三、江氏目瞪口呆。

  “.......淮哥那小子那心思当真是蔫坏蔫坏的,你说咱们沈家的孩子都这么耿直老实,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个蔫坏的。”沈三靠在床上,百思不得其解。

  江氏翻了个白眼,继续写账,“再啊坏也似奈尼子(再坏也是你儿子),蔫坏蔫坏,有奈介啊港奈尼子嘛?(有你这么说你儿子的吗)”

  上头两个兄长这么耿直老实,还不是出了你这个贼精的弟弟。

  “否似偶港,淮哥就是个芝麻馅的团子!哦呦,还有蜜娘,要被她阿哥带坏了。”沈三坐起身,有点苦恼。

  江氏想起了淮哥小时候,吃鸡蛋,不爱吃蛋黄,就笑嘻嘻地把蛋黄给她姆妈吃,她姆妈一开始还以为是淮哥喜欢她,后来觉得不对,问她淮哥给不给她吃蛋黄,她姆妈笑着说:“这小子,忒坏了,这么小就知道动小心思。”

  可不是,淮哥从小就不同寻常。她也曾惶恐过,她姆妈便是一句话:“他从奈肚子里爬出来的,我亲眼看着的,是奈儿子!奈害怕啥?”

  那孩子一天天长大,她总觉有些欠缺,蜜娘出生后她大概是明白了,欠缺那一份为人子女对父母的依恋,淮哥没有,他就像个小大人,没有了父母也好似可以活下去。蜜娘的到来让这个家中有了点特殊的气息,淮哥很疼蜜娘,但那种疼爱就像是沈三对蜜娘,而不像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,那种带着有意的引导的宠爱,甚至于比他们做父母的做的还要好。

  沈三许是喝了点酒,夜里有些烦:“......不行不行,蜜蜜这么乖,被淮哥都带坏哩,以后少让淮哥.......”

  江氏合上账本,朝他飞了个眼神,这姑娘家的,有些小心思总比傻愣直好,只要不是坏心思。

  日子便是那悄悄地过,一家人都等待着院试,七月底,那太湖大闸蟹大了,不少渔人已经捕了螃蟹出来卖,此时正是吃雌蟹的好时候,那雌蟹黄正多,喜欢吃蟹黄的,都会吃雌蟹,雌蟹黄多肉少。

  沈三得人赠送,满满一大桶的螃蟹,往其他几家分了分,自家留了够吃的那点。这是家里头今年第一次吃螃蟹,大伙都很馋。

  便是搬出一张桌子,在院子喝起了桂花酒和米酒,吃着螃蟹,范先生最喜爱这般情调,指不定还能诗兴大发,作上一两首诗。

  微风习习之中,大家都有些微醺,沈兴淮被范先生敬了一杯酒。

  “过个几天就是院试了,且好好考,不中也无碍。”

  “谢谢先生。”沈兴淮也斟了半杯米酒,这酒酒劲不大,小孩女人都可以喝。

  蜜娘吮吸着手指头上的蟹黄,还在回味刚才的那些个味道,可惜她只能吃一个螃蟹,眼巴巴地瞧着篮子里的螃蟹,桌山那堆螃蟹壳尤为的干净,当真有几分技术。

  江氏笑道:“奈个切喀,个螃蟹倒是切来好的。”

  (切喀:吃客,形容一个人很会吃。)

  蘇湖地界水产丰富,靠水吃水,没钱的人家吃不起肉,却可以天天吃鱼虾,嘴灵活的,那虾进去,一整个壳出来,吃鱼可以把一整条鱼吃得干干净净,刺全吐出来,也是这常年练出来的本领。

  “那我还可以再吃一个吗?”蜜娘眼馋地问道。

  江氏:“否来赛(不行),今后多得是机会切螃蟹。”

  蜜娘嘟了嘟嘴,还是擦干净手乖乖吃别的菜,可那螃蟹就在眼前晃悠,只怪她一上来就吃螃蟹,待她吃完其他人就开始吃了......

  范先生看着这皓月长嗟一声,拿起酒杯,拍了拍沈兴淮的肩膀:“来,淮哥,喝一杯,作一首诗看看,趁着这么好的景色,也要对的起这螃蟹。”

  沈兴淮拿着酒杯:.......这酒他不喝了,螃蟹也不要了。

  迎着风,望着月,他的衣襟飘飘,凭着脑袋里的存货,也算是挤出了一首诗,范先生不满意,拉着他让他改,当真是喝醉了,拖着他拖到了半夜。

  乐极生悲,夜里头闹腾得太厉害,又喝了酒,吹了风,夜里头沈兴淮竟是发起了烧,第二天早上沈三见一向早起的儿子还未起来,便觉奇怪,到他屋子里一看,他正裹得像个粽子,满脸通红。

  如今这天气,正还有些热哩,这热发烧最是难受。沈兴淮注重锻炼,身子骨向来好,往日里都不常生病,可没想着就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。

  范先生昨夜喝了酒,醒来也是挺晚的,得知沈兴淮吹病了,亦是愧疚得很,嘘寒问暖一番。

  许是长久未生病,这一场病来势汹汹,白天好了些,夜里又发出来,反反复复,不光一家人急得很,那刘泉沈英妹也跟着急,天天晚上来看他。

  沈老头沈老太也是急的上火,这紧要关头怎就病了呢!那求神拜佛、驱邪迷信都来一套,可再是如此,那院试也近在眼前,沈兴淮就算是好了,身体也是虚得很。

  沈三更为担忧他身体,那院试虽重要,可也不能坏了身体,“今年便别去了,反正院试三年两回,后年再去也无事。”

  沈兴淮颇为不甘心,有些个挣扎:“后天也许我就好了......”

  范先生按住他:“身子才是最重要的。你还小,十二岁就中秀才,风头太盛,压一压也是好的,缓上一年,也许名次会更好一些。”

  他再是不乐意也没法子,只能错过这一回的院试,其他人虽可惜,但念及他的年龄,即使十四岁中秀才,那也是年轻得很哩。

  待院试那一日,沈兴淮果真是好了起来,大家也不禁感慨:许是老天爷不让你去。

 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,着实是运气不大好,沈老太问沈三有没有给淮哥买什么驱邪镇压之物?

  沈三说:“买了个金猪放慈云寺开过光。”

  沈老太:“一定是奈开光的时候心不诚!还是那开光的和尚没好好开!”

  沈三:.......

  正所谓那祸福相依,今年的院试被人捅出来徇私舞弊,不少读书人都被牵连了进去,甚至于革除了功名,一辈子都没法科举了。这样子看来,这亦是幸运之事。

  沈老太:“还好菩萨保佑,果真是本命年,老天爷都安排好着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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