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第 57 章_妄与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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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第 57 章

  第57章

  北城机场。

  林青鸦和芳景团白天结束了第二期《轮回》主题演出赛录制,乘下午航班回来。

  从北城机场航站楼里出来时,外面天色早已黑得如墨淋漓。星子三三两两地嵌在夜空里,偶尔还有几颗划过去,是飞机机翼灯。

  芳景团安排车将她们分批送回。林青鸦坐在其中一辆里,同乘还有白思思和专门来陪送简听涛。

  车开出去不久,简听涛关心地问:“林老师,我听团里演员说,您对这期录制演出赛不太满意?”

  林青鸦正在看白思思平板里拍下来芳景团这一期录制里照片,闻言轻起了眸。

  安静之后,她微微摇头:“不是满意不满意问题。”

  “嗯?”简听涛侧过身来,“我看过节目组那边传回来完整录制,无论水袖舞还是那段生旦净丑戏妆连镜,包括唱词和念白,年轻演员们整体表演应该还是不错?”

  白思思在旁边赞同地点头:“节目组人都说了,专业人士出马就是不一样。咱们戏腔表演一张口一亮嗓就能听出戏曲底蕴来,和一些掐着嗓子哼哼两句就敢说自己是戏腔歌曲表演完全不同。”

  “节目组也这样说吗?”简听涛露出喜悦神色。

  “嗯,我亲耳听导演组聊!”

  林青鸦想了想,开口:“就一种新表演形式来说,演员们表现可圈可点。”

  简听涛回头,不解地问:“那您是觉得哪里不合适?”

  林青鸦斟酌着开口:“还是之前问题。任何一种传统文化表演形式想要跟上时代,须有创新,有每个时代烙印。”

  简听涛:“戏腔歌曲,不正是一种创新吗?”

  林青鸦轻摇头:“但创新前提是要守正。”

  “守正创新一直是大家想要追求,”简听涛苦笑道,“可什么样标准和分寸算是守正,这个好像很难定义啊。”

  林青鸦:“从我角度,守正至少要保证,这种艺术形式根和灵魂没有变。”

  简听涛思索几秒,有点明白了:“您是认为戏腔歌曲这种表演虽然也是有观赏性,但本质已经变了。”

  “嗯,”林青鸦拨过那些照片,轻叹,“它们以昆曲为主题,体现了戏妆、唱腔、身段等各种昆曲最重要元素,但这是形拼凑,而缺失了最重要灵魂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简听涛没再说话,陷入沉思。

  白思思撑着脑袋想了想,用力点头:“角儿说对,我也觉得不行,这是衍生品,不是昆曲。”

  林青鸦回神,无奈笑她:“你怎么像颗墙头草?”

  “我哪里是墙头草了?要是我也是角儿您墙头下。”白思思理直气壮地叉腰,“角儿您往哪儿,我就往哪儿倒。”

  林青鸦摇头轻笑。

  她目光抬起,瞥见还在愁皱着眉简听涛,轻声安抚:“你也不必太担心了,新路总要慢慢试着才能走出来。而且这一条虽然不通,但受它启发,关于团里剧本新编主题方向,我有了一点想法。”

  简听涛惊喜回头:“您想到新剧本了?”

  林青鸦淡淡一笑:“算是失败尝试后一点灵感方向。”

  “太好了,团长和乔老师他们那边最近半个月都在为这件事发愁呢。”

  “嗯,这两天有时间,我们可以在团里讨论一下。”

  “好!我尽快安排!”

  简听涛还兴奋地想和林青鸦继续往下聊新剧本想法,白思思那边却突然有了动静。

  她从包里翻出震动手机,看了两秒递给林青鸦,表情古怪:“角儿,找您。”

  林青鸦一怔,接起电话。

  片刻后,她挂断电话,抬眸望向简听涛:“抱歉,回家之前,我需要先去另一个地方。”

  简听涛:“您说,我让司机送您过去。”

  林青鸦低头,把发来手机上地址读给简听涛听了。

  简听涛一愣,咳嗽了声才趴去前座让司机换地址。而坐在林青鸦旁边白思思也表情古怪起来。

  林青鸦察觉,问:“怎么了?”

  白思思表情拧巴了好一会儿,小心开口:“角儿,您要去那边啊?”

  “嗯,那里有什么问题么?”

  白思思说:“您说那个店我倒是没听说过啦,不过这个店所在那条街……”

  林青鸦:“嗯?”

  白思思:“好像是,北城最有名酒吧街之一了。”

  “……?”

  ·

  BLACK酒吧位置堪称非常隐蔽,当然也因此,它房租价格相较于这条街上其他店便宜很多。不过托某人福,这几天小清吧BLACK门庭若市,客流量完全不输给其他比较热酒吧了——

  至少在简听涛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外后,林青鸦这一路走来,遇到来酒吧客人一点都不少。

  投来她身上目光更不少。

  搭上离开北城飞机前,林青鸦代表昆剧团出席了节目组晚会,因航班时间没有来得及换衣,从机场要回家,又被那通电话直接带过来,所以此时她穿在身上还是参加晚会晚礼服。

  那是条雪色长裙,毫无装饰,只衬出曲线,像把一袭月光穿在身上。

  垂在裙后长发如瀑如缎,露在外面,无论肩颈或脚踝,都透着雪色似白。

  美得易碎,更格格不入。

  无论是进巷,过门,还是踏入酒吧,客人们目光都不自觉也忍不住地跟着她。

  人人把想法写在脸上,想上前问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。

  而此时林青鸦确实要以为自己走进另一个世界里了。她所看到形形色色都奇异,前所未见,陆离灯光和人群、放肆注视和打量,甚至一路都不乏有人朝她吹口哨。

  黑夜把黑掩藏得极好,它们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滋生,疯长。

  要不是有白思思跟着,林青鸦自己大概找不到目地。

  这样艰难地穿过整个酒吧,她终于到达高台区附近。

  “角儿,是不是那边!”白思思在音乐和喧闹里扯着嗓子问林青鸦。

  “……”

  在林青鸦走过来前,守在吧台边上唐红雨就先发现了她存在——

  毕竟当周围半数以上男性都在对着同一个目标惊奇和蠢蠢欲动时候,想不注意也实在很难。

  唐红雨转过头去,然后痛苦地扶住额:“大意了。”

  因为人手不足正在吧台内临时充当酒保合伙人听见:“什么大意了?”

  唐红雨痛苦地转回来,指了指身后:“忘了祸害家里那位也是祸害。”

  “嗯?”合伙人不解,抬头顺着唐红雨手看过去,停了两秒,合伙人失笑,“你这都能忘就离谱。”

  唐红雨木着脸:“大概是我今晚脑子坏了。”

  林青鸦披着一身汇集视线,停在这片高台尽头位置。

  唐红雨抹了一把脸,转回来:“晚上好啊林小姐。”

  “晚上好,”林青鸦难得心不在焉地应下,目光紧张地看向伏在吧台上身影,“他怎么了?”

  “显而易见,喝醉了。”唐红雨保持和善微笑,侧让开身,露出身后吧台上三只半洋酒瓶并告状,“这就是他杰作。”

  林青鸦望过去。

  沉默数秒。

  唐红雨:“……林小姐是不是不认识这些酒,也不懂把这么三瓶半喝下去是个什么概念?”

  林青鸦轻点头:“抱歉。”

  唐红雨再次抹去脸上痛苦面具:“没什么,这也不用道歉。大概描述一下就是,这么三瓶半喝下去以后,就算你给他扔路边,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他也能眼皮不睁地睡到明天。”

  话间。

  靠近过去林青鸦挽着耳边长发,正俯低身轻唤了声:“唐亦?”

  说完她才听到唐红雨话,起身回眸过来,茶色瞳子里满噙着不安,“那要不要——”

  “人参果……”

  沙哑得梦呓似声音从伏着人柔软卷曲黑发下漏出来。

  几人同是一顿。

  “嚯,”吧台里合伙人憋住笑,低头擦酒杯,“医学奇迹啊。”

  唐红雨:“……”

  唐红雨深觉得绝望又丢人地扭回头,低声嘀咕:“他是狗鼻子吗?”

  林青鸦没顾得上她们玩笑调戏,听见声音就忙转回去。伏在吧台上身影撑起手臂,卷起衬衫下慢慢绷起冷白肌肉线条。

  那人终于起身,靠到高腿凳侧墙壁上,他从黑发下抬眸,眼瞳乌黑,带着醉湿水光,黑曜石似漂亮。

  他望着她,又好像没望见。

  林青鸦看过所有模样唐亦。张狂,可怜,安静,放肆,动情,装委屈……

  她唯独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难过眼神。就算当年在琳琅古镇,那个起初还孱弱少年被欺负得再厉害,他眼神也是像只凶狠狼一样。他从没为他自己难过或流一次眼泪。

  可他此时这样望着她,那双黑濯眼,就好像要哭了。

  林青鸦眼圈红起来,她颤着轻声:“你怎么了啊唐亦……”她忍不住松开拎着长裙手,上前扶抱住他手臂。

  唐亦眨了眨眼。

  他大概是又嗅到林青鸦身上熟悉气息了,在醉意里也情不自禁俯身,迎合地把她抱进怀里。

  他埋进她长发间,阖上眼: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  无论林青鸦问什么、怎么喊他,埋首在她颈旁那人就固执又声哑地一直重复这三个字:对不起。

  问不出缘由,又担心他到底出了什么事,林青鸦也慌得快哭了。但她只能一边轻轻安抚地拍着唐亦,一边隔着他问唐红雨:“他这是怎么了?”

  唐红雨回神,敷衍地答:“我也不知道,我们两个之间真没什么姐弟情分……”对上小菩萨透红眼角和湿漉茶瞳,唐红雨慢慢咽下话,她苦恼地揉了揉头发,“我要是没猜错,应该和孟江遥有关系。”

  林青鸦露出少有慌张:“她对他做什么了?”

  唐红雨说:“那倒不是,反过来。”

  林青鸦:“?”

  唐红雨:“好像是你和你那个剧团去外地录节目那天吧,唐亦不知道发什么疯,回唐家把孟江遥花房点了。”

  林青鸦一怔。

  过去几秒,林青鸦像是突然想到什么,她轻攥起手指,垂下眸子望向身前人。

  醉得昏沉唐亦还在低声重复着“对不起”。

  林青鸦听得心里酸涩疼:“没关系,唐亦,”她更用力地抱住他,轻声说,“那不是你问题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唐红雨眼神一动,表情微妙地打量过两人。但最终她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,只当自己没听见了。

  唐亦醉得实在厉害,毫无“姐弟情分”唐红雨第一时间表示了绝不收留意愿,林青鸦只得叫简听涛帮忙把他带回家里。

  等送白思思和简听涛离开,林青鸦回到家里,就发现某人已经从沙发上下来了。

  他坐在茶几旁地瓷上,乌黑卷发垂搭过冷白额,被酒精熏染泛红眼角透着凌厉又艳丽美感。

  扁扁洋酒瓶被他举到灯下,琥珀色酒浆漾着晃眼光。

  林青鸦无奈地望着他。

  她想明天等这人清醒以后,一定要和他约法三章,这些伤身坏习惯果然不该太纵容,应该帮他改掉。

  林青鸦低头看了一眼身上,雪色长裙仍没换下。不过比起衣服,还是要先按唐红雨教,给他煮上解酒汤。

  林青鸦想着就转身,要往厨房走。

  “…小菩萨。”

  身后突然传来低低哑哑一声唤。

  “?”

  林青鸦停住,回眸。

  靠在茶几旁那人早脱掉了西装外套,只剩一件单薄衬衫松垮褶皱地挂在身上。

  黑发下眼瞳乌黑,光色在他眼底恍惚着,斑驳陆离。

  怎么看也不像清醒模样。

  “别走。”

  他哑着声又喊她一遍。

  “小菩萨。”

  林青鸦:“我去给你煮汤,很快回来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那人眼睛黯下去。搁在支撑起长腿膝上那只手抬了抬,被他攥着那只洋酒瓶朝她举起来。

  像个敬酒姿势。

  林青鸦无奈,刚要收回眼转身,就见他手腕一翻——

  “哗啦。”

  半瓶琥珀色透明酒浆,顺着他微卷黑发,浇在冷白色脸庞,脖颈,锁骨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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