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第三十章_黄粱客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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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第三十章

  季和生醒来时,只觉得四肢乏力,头一阵阵胀痛。他隐约记起,日前刚捕获一对鸟妖,专为修复青铜剑所用。

  撑着手臂坐起身,季和生疲惫靠在床头,目光扫视房间中的一切,从床头柜上摆放的罗盘,到悬在墙上的古画,再到百宝架上的瓷瓶陶罐,一样样看过去,感到既熟悉又陌生。

  这种感觉委实过于奇怪。

  季和生用力捏了捏眉心,记忆深处好像缺失一块,又好像凭空添出许多。

  咚咚咚。

  房门被敲响,门后传来季英的声音“祖父,肃明从山中回来,又带回三只陶罐。”

  “我知道了。”季和生正准备起身,双脚刚刚落地,突然头痛欲裂,站立不稳,一个踉跄摔倒在床下。

  听到屋内的声响,季英预感到不好,匆忙推开房门,看到季和生的样子,不由得大吃一惊,快步走上来,将他从地上扶起,担忧道“祖父,您这是怎么了”

  “无碍,无”靠坐在床头,眩晕感不再那么强烈,季和生摆摆手,刚想安慰季英,突然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,实在控制不住,当下双手抱头倒在床上,口中发出一阵痛苦的大叫。

  疼痛太过剧烈,脑袋像是要生生裂开。

  季和生近乎面无人色,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脸上滑落,额角鼓起道道青筋,仔细看会发现,内中流淌细如发丝的黑气,正是融入体内的死气。

  “祖父,来人,肃明”

  察觉季和生情况不对,绝非单纯病痛所致,季英连忙拉开床头抽屉,抓出瓷瓶,倒出一枚漆黑的丸药,就要送进他的嘴里。

  丸药入口全无半分用处,反而使症状更加剧烈。

  季和生连声干呕,呕出的全是血水。趴在床边双眼紧闭,四肢僵硬,再睁开时,瞳孔扩散至整个眼球,呈现不正常的青绿色。

  “祖父”

  季英大惊失色,不等他再发问,突然被季和生掐住脖子。长出数寸的指甲坚硬锋利,轻易划破他的皮肉,染上鲜红的血渍。

  “祖”季英想要挣扎,握住季和生的手腕,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,根本挣脱不开。

  正在他意识朦胧,手脚虚软时,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,紧接着是一阵畅快的大笑“一甲子,整整一甲子,终于炼成了季道成,父债子偿,你欠我的终于该还了”

  房门前出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,高者是季英口中的肃明,此刻正低着头,看不清他的表情。矮者正是当初在山谷逼死季道成的肃雄。

  如今的肃雄已是百岁老人,身形伛偻,面上爬满皱纹,双手枯皱如同树皮。唯独一双阴沉的眸子蕴含精光,此刻正满面得意,沙哑笑着,一瘸一拐走到床边,看着期待了几十年的好戏。

  “你,是你你”季英呼吸变得困难,眼底爬满血丝。

  “是我。”肃雄好整以暇的看着他,嘿嘿笑个不停,“当年季道成阻我好事,更灭我二十年心血。在山谷中我就发下重誓,必要他子孙来偿还你们虽不是他的血脉,终究是姓季,修习两门术法,抽取魂魄炼成傀儡,不仅能增我法力,更能延我寿命,让我再活二十年”

  肃雄越说越得意,压根没有注意到,原本就怨气缠绕的季家,突然间阴风阵阵,森冷袭人。

  一个面色青白,脸上和手臂爬满黑纹的女鬼正漂浮在半空,乌黑的发散落,披散在女鬼身后,发尾滴下成串水珠,停滞在中途,连成一道道水线,不断变形拉长,最终织成一片水网,笼罩整座季宅。

  黄粱客栈中,颜珋坐在二楼,木桌上的香炉已经熄灭,唯有铜铃轻轻摇晃。

  屏风上空白一片,挂再墙上的画则有图影闪过,若隐若现。

  四枚木简并排摆在他的手边,其上红纹不断增多,女鬼自愿付出两魂两魄,同他二度达成契约。

  “季道成身死魂灭,肃雄仍在为祸世间。我请店家再助我一次,放季和生季英归家,引他现身。”

  女鬼的仇家已经亡故,害她之人更是被抽走魂魄,成为肃雄炼化傀儡的材料。原本执念已了,她该安心前往地府。可她不愿走,也不能走。

  “欠了的终需还。”

  “值得吗”

  “值得。”

  女鬼决心已下,意志坚定,情愿付出自己的魂魄,也要偿还季道成护她的恩义。颜珋没有拒绝,不过也明白告诉她,如此一来,她即使能够投胎,来生也难过得顺遂。

  “三魂七魄去其四,恐将心智缺失。”

  后果清楚摆在眼前,女鬼仍是没有动摇。

  颜珋没有再劝,同她达成言契,请庚辰帮忙照看一下客栈,亲自将季和生祖孙和肃明送回青市,并更改了三人的记忆。

  女鬼留在季家,耐心等着肃雄出现。

  功夫不负苦心人,半个月时间,她等候的目标终于现身。

  肃雄得意洋洋踏入季宅,贪婪地看着周围一切,想到这一切都将归自己所有,季和生和季英也将成为手中傀儡,心情更是大好。

  肃明表面憨厚老实,呆在季家数年,一直为肃雄传递消息,显得忠心耿耿,实则阴险狠毒不亚于前者。

  肃雄正因计划成功而得意,身后没有任何防备,直接被肃明一刀捅穿腰腹,伤口处传来剧痛,笑容戛然而止,不可置信地转过头,双眼暴睁,怒道“你,你”

  肃明不与他多言,抽出凶器,旋即又是两刀,下手极其凶狠,全部伤在要害。

  哪怕肃雄有天大的本事,伤势如此严重,此刻也无法施展。只能用最后的力气举起手臂,胡乱挡住砍来的刀锋。

  “你当我不知道为夺族长的位置,你杀父弑兄,毒杀幼弟,更罔顾人伦霸占侄媳我母忍辱负重,让我装傻充愣,只为保住我的性命,让我有机会报仇雪恨”

  肃明身材高大,力气惊人。此刻满面暴怒,五官狰狞扭曲,同往日的憨厚形象截然不同,判若两人。

  “我等啊等,从六岁开始,我就一直在等这个机会”

  “你以为自己算尽一切,以为自己掌控所有以为战争年月人命不值钱,一切都会被轻易掩盖”

  “你做梦”

  肃明怒吼着,手中的刀一次又一次落下,劈砍在肃雄身上。

  肃雄年老体弱,又无法释放恶鬼,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,最终落得气息奄奄,倒在血泊之中。

  在他咽气后,肃明仍没有罢手,凶狠的目光扫向季和生和季英。因肃雄身死,季和生的神智有短暂清醒,见到眼前场景,立刻推开季英,道“快走”

  说话间,季和生猛扑向肃明,用仅存的力气抱住他,拼命让季英快逃。

  “想走没那么容易”

  肃明穷凶极恶,杀死肃雄只是开始,他在季家时间不短,早对季家的财富垂涎三尺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杀死两个老的,再将季英魂魄抽走,弄成痴傻,伪装一下现场,骗过世人目光,自能坐享一切。

  “老东西,去死吧”

  肃明刚要落刀,平地突起一阵阴风,耳边响起阵阵鬼哭。颈后窜起恐怖凉意,似有人在耳后吹风,只是风是冷的,冷入骨髓,近乎能把人冻僵。

  “谁”

  肃明一把丢开季和生,猛然转过头,手中短刀挥落,扎入大团黑雾。

  雾气陡然扩散,将他团团包裹。

  雾气中心,肃明手脚皆被缠住,半点动弹不得,刚要破口大骂,一张青白阴森的鬼脸猛然逼至眼前。

  姣好的面容爬满黑纹,青黑色的嘴唇绽开一抹笑,猩红的双眼却森冷骇人。

  眨眼间,女鬼忽然消失不见。片刻后,冰凉的手慢慢爬上肃明的脖子,黑发如蛛丝缠绕,将他层层包裹,越来越紧。

  肃明惊恐大叫,叫声回响在整座宅院,许久不绝。

  季和生在叫声中昏倒,当场气绝身亡。季英本想上前,也是突然眼前一黑,倒在地上失去意识。

  因季宅地处偏僻,足足过了三日,才有人发现宅内惨剧。季和生、肃雄和肃明俱已身死,季英虽然活着,人却变得沉默,仿佛对外界全无反应。

  经过仔细勘察,所有证据都指向肃明。行凶的原因也被找出,有他的母亲和族人为证,肃雄的恶行大白于世。季和生虽未直接染上人命,但他一直以财力为肃雄做掩护,并肆意抓捕珍惜飞禽,更借肃雄的手除掉知情者,同样罪大恶极。

  凶案过后,季英独自守在家中,因有季和生留下的财产,并不需要为生计发愁。警方通知他的远亲,对方忌讳宅内曾出过人命,原本就不熟悉,如今更不愿经常来往,仅是偶尔来探望一次,再不肯多踏足半步。

  日复一日,季英与世隔绝,过得如同隐士。每逢夜深人静,走到院子里,看到廊下飘来的女鬼,麻木的脸上才会现出一抹笑容。

  “你来了。”

  黄粱客栈中,两枚木简飞入墙中,木雕抽屉合拢,表面图案生出变化,一个端庄的女子临水而坐,表情意外带着几分温柔。

  颜珋靠在柜台前,手执酒壶自斟自饮。

  庚辰走进来时,他恰好饮下第三杯。熟悉的应龙气息出现,颜珋翻过第二只酒杯,注到九分满,隔空送到庚辰面前,回首浅笑道“今夜与我共饮,如何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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