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69_小蜜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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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9

  九月底,终于看到了京津的码头,沈家一行南方人也感受到了北方的寒冷,论温度,北方绝对是比南方冷的,那种干巴巴的冷,沈三和沈兴淮这两个大男人都没办法涂起了香粉,那外头的冷风刮在脸上,干得都起皮了。

  船里面不能生炉子,只能翻出冬天的厚衣物,多穿一些,沈兴淮不得不感叹一句,不知道没了集中供暖的北方该如何活下去。

  到了码头,早有人在候着了,江垣派出的人早在几天前就在这边等候了,终于等到了他们,官船是早上到的,把箱笼搬到马车上,已是中午,在码头上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再出发。

  京津的码头离京城还是有些距离的,等到院子时天色已昏暗,江垣下职后就收到了消息,便到沈家宅院里等候,待听得门口的动静,算算时间,也应是到了。

  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,被风吹得乱晃,灯火摇曳,江垣派出去接沈家人的是他的心腹,如今正指挥着下人们搬东西,那都是一个个的壮汉,轻一些的一个人便可抬一箱笼,井然有序地开始行动。

  只有一辆好马车,是江垣自己的马车派了出去,想来沈家四个主子也是够了,谁知还有个杨世杰,但那下人的马车定不舒服,想想也就一会儿,便是算了。

  杨世杰时隔几年再同蜜娘坐同一辆马车,当年那个甜滋滋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,杨世杰不敢多看,低头看书,眼角余光却一直瞧见她,那书隔了许久才翻一页。

  沈兴淮虚瞥了蜜娘一眼,蜜娘正靠在靠垫上,看一本画册,毫无察觉。

  冬日里天黑的早,到宅子的时候还不算太晚,但夜幕已经开始降临。

  沈三和沈兴淮先下来,江垣舒了口气,笑着走过去:“沈叔,兴淮。”

  沈三上前打量他,拍了拍他的臂膀:“大了,高了!”

  这三年过去,江垣又长高了不少,他出身武将世家,自是不弱,江垣笑着点点头,“沈叔如今也富态了。”

  沈三比之原先胖了一些,好在那张仙风道骨的脸撑着,他摸了摸肚子,暗想可不能再这般下去了。

  杨世杰从马车上下来,江垣对他有几分印象,似是姓杨,杨世杰先作揖:“江公子。”

  沈三:“世杰同我们一块进京的,好有个照应,恰好他有族叔在京中可投奔。”

  江垣回之以礼:“杨公子。”

  江氏踩着板凳下来,那外头的凉风吹得脑袋清醒,见到江垣,如同长辈见着心爱的晚辈了,笑得上前拉住他的手,“阿垣!竟是这般高了!”

  江垣微微低头,报以亲近之意,“江姨。”

  他目光转了一圈:“蜜娘呢?”

  杨世杰听得他这般自如地喊着蜜娘的名字,心中微紧,复又想起他是江氏的远亲,是蜜娘的表兄,又如安慰自己一般。

  蜜娘这才窸窸窣窣地出来,先是探出个脑袋,慢慢弯着腰走出来。

  车上一路,她的钗环都有些松懈,身姿比一般姑娘高一些,许是经常骑马的缘故,轻松便是从马车上下来了。

  江垣有些呆滞,面前那姑娘的五官熟悉,抿嘴一笑隐约可见那甜甜的梨涡,却是难以将三年前那一团孩子气的小姑娘联想到一起,长大了......

  蜜娘亦是有些羞涩,躲在江氏身后不敢看他,江氏把她扯到前边来:“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江哥哥江哥哥嘛,见着了和闷葫芦似的。”

  蜜娘飞快地看了江垣一眼,轻轻地叫道:“江哥哥。”

  江垣有些无所适从,但毕竟这几年历练得多了,亦不是毛头小子,轻笑道:“蜜娘也大了,差点就认不出来了。”

  江垣眼中漾着温柔的笑意,蜜娘略有些吃不开,但放松了许些,想起江垣以前对她的好,大着胆子看向他。

  就着红灯笼的灯光,江垣看清了些,那眉眼依旧是那般,长大些,看着脱了些稚气,多了份姑娘家的妩媚,若说不一样倒又道不出来,儿时那股子娇憨可爱褪去了,初露那芳华,她甚少见外人,亦是不知自己独特,如同儿时那般瞧着他。

  沈兴淮道:“外头冷,咱们先进屋里去。”

  屋子里早生了炉子,暖和些,沈家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,家中下人本就不多,还需留些照顾范先生和闵姑姑,看守园林,年初沈三又买了几个下人看守园林,才放心带了四个出来。

  屋子里早已做好了饭菜,大家午饭吃得草草,如今也都饿了,进了屋子便是先开饭再说。

  “这宅院没能通地龙,定是没有园林暖和的,暂时只能靠炭火取暖。”江垣知他们定是不习惯这京城的冬日,第一年从蘇州府回来,他常年练武的身子都有些不习惯,那园林里的地龙也不知是怎么建造的,太暖和了。

  沈三他们早有心理准备,这建造好的宅子没办法再装地龙,除非把这宅子重建,若沈兴淮中了进士,确定留了京城,那或是会有些打算,现如今定是不可能的。

  “没事,多穿点衣服就行,屋子里头生个炉子也暖和的,就是这京城燥得慌。”说着沈三又忍不住摸了摸手掌,糙得有摩擦声了。

  蜜娘心道,她身上都干得起皮了。

  沈兴淮以前就生活在北京,知道北京的天气,但好歹古代比现代还好一些,没有沙尘暴,空气质量没那么差。但从小生长在蘇州府,前年来由南往北,那气温、湿度的差异差点没让他冻得干瘪。

  也难怪都道南方的妹子水灵,那是因为北方太干燥了。

  杨世杰沉默地听着他们絮絮叨叨,就好像是一家人,内心莫名地不喜那个叫江垣的少年。

  沈三目光一转:“世杰啊,今朝已经夜了,奈就住上一晚再去找族叔。”

  沈三用蘇州话说的。

  杨世杰抬起头,笑着点点头,从善如流:“多谢世叔。”

  江垣同杨世杰目光对视几秒,同时收回视线。

  江氏给江垣夹了快肉道:“如今脸颊子瘦了,多吃点。”

  江垣如同得了宠的小孩儿,笑着眯起了眼睛,“多谢江姨。”

  正好,他也不喜欢他。

  来京城的第一晚大家都有些累了,便是早些歇息了,待第二日再做整理。这宅院属于京中的官宦区,周围多是做官的人家,江垣推荐沈家买在这儿,贵是贵了些,但周围邻里都多数清贵的文官,品级不算太高,离皇城又近,日后入职方便。

  周围人家昨日就听到了动静,第二日也都讨论起这搬进来的新人家,这卖宅子的一般都是年老致仕的、辞官归家的,那栋宅子原先是个四品官的,有四进,那老爷子是个有能耐的,撑起一番家业,奈何子孙不行,老爷子眼瞧着年纪大了,要致仕了,那家里头便是整日吵吵嚷嚷,闹着分家财,几个儿子都瞧中了这栋宅子,这栋宅子大啊,气派呢,老爷子气得不行病倒了,便想把这宅子卖了回老家去。

  有时宅子太大也不好卖,价钱高,这儿都是一些文官家庭,王孙贵族大多不在这边,家里头摊子小,大部分都是两进,这一栋足足有四进,这周围最大的一户,老爷子卖的时候都忐忑不报希望,谁知遇到了沈兴淮,沈兴淮有心做打算,便是买了栋大的。

  周围人家都瞧着呢,原先那孙家利索地搬走了,想着是哪户有钱的主给买下来,这地皮大,这边买这么大一栋宅子可不便宜,都砸吧着嘴,不知是什么人家这般有钱。眼望了许久,也不见有人住进去。

  隔了将近两年,居然有人入住了,纷纷探听消息,或是派人送些贺礼打点一下关系,指不定是外放官员准备回京落定哩。

  住这一片的多数都是做官的,打点好关系准是没错的。

  杨世杰第二日一早便告辞了,去找他的族叔,沈三派人送他过去,好知道地方,那杨家太太将儿子托付给他,若是除了差错,他亦是心中难安。

  沈家忙碌着收拾东西,江垣在他们来之前大部分都是收拾好了,沈家带过来的东西也不少,周围邻居派人来送礼,他们亦是回了一些蘇州府带来的特产,回了个礼。

  几位太太相聚闲聊时,便是说道:“新来的那户是蘇州府的,瞧着家底应是不差,这么大一栋宅子说买下就买下。”

  “可不是嘛,送来的回礼瞧着也不便宜。也不知是什么官,我问我家老爷,也是一点儿也不知。”

  “改日儿,邀请那家夫人一块儿聊聊......”

  这改明儿,曾氏和陈令茹就杀到府上来了,蜜娘欣喜地再次见着这小姐妹,蜜娘高了,陈令茹也高了,这京城里的姑娘都高挑一些,两人想要说的话颇多,又是些姑娘家的私密话,躲去厢房里说了。

  曾氏笑着说:“你们送信来之后,茹姐儿天天唠叨着蜜娘,算着日子呢!昨日知晓你们来了,若非我拦着,昨日就跑来了,我想着你们还要收拾东西的,今日才来。”

  江氏见着她亦是高兴,这三年前一别,两人算不得那手帕交,但在蘇州府那几年,关系不错,又颇聊得来。

  “也没多少东西,就收拾了一些衣物,但这京城定是比我们冷,到京城还要办置一些。”

  曾氏慨然,抿了口蘇州府带来的茶,道:“我头一年回来可不也冷得病了一回,又干又冷的,哎,后来才缓过来。咱们京中的冬日都是穿大氅的,在蘇州府厚实一些的袄子便可过个冬,咱们这儿冬天那雪都能到膝盖上,可是冷得慌。”

  可不是嘛,那大氅在京中盛行,到蘇州府去穿大氅,那下边可不都湿透了,蘇州府那地儿下了雪都会化成雪,大氅拖着地儿,又湿又脏。

  江氏已经用起了那小暖炉,窝在手上,今日恰是十月初一,这温度已经降霜了,“哎,确实是冷得慌,还不是适应那碳炉子,虽是没有烟,那也有些味道,蜜娘夜里头有些呛,不点又冻。”

  “你们以为谁家都有你们那园林里头舒服呢!茹姐儿回京,也道,这京中太冷,还没你家住的舒坦。”

  两个姑娘到隔壁那有炕的厢房里,坐到炕上,那冻僵了的腿方是有了些温度,今日刚是十月初一,降了霜,温度又冷了不少。

  “你们这京城的冬天可真冷。”蜜娘抱怨道。

  陈令茹:“可不,我和我娘头一年回来,都冻得病倒了。还是你们家那园林里住的舒服,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那机会到你家园林里去顽哩!”

  她有些怅然,蜜娘便是懂了,这姑娘家到了岁数,便是要嫁出去了,这辈子便是被关在了那院子里头,亦是当年陈敏仪恰好外放到蘇州府,她方能过去,也许女子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脚下生长的那片土地。

  有了这个认知,蜜娘亦是有些惆怅,脑袋瞎想着,茹姐儿嫁到她家来了可不就如了她的愿,且是窃笑几分,心里头也只当是打趣,如今两人都大了,□□不得乱说。

  殊不知这打趣的想法竟是成了真。

  外头两个母亲正是聊着儿女的事儿,有男人有孩子了,便是日日绕着男人孩子转,孩子大了,愁媳妇,媳妇有了,愁孙子。

  陈令康是早定下亲事的,待陈敏仪回了京,便就成了婚,发愁的是,已是两年了,儿媳还未能有孕,曾氏心里头也有些急,怕儿媳又走她的后尘,年岁大了生孩子身子便是容易亏空,但怕儿媳妇多想,也不曾催促两人,那更忧心的还是这茹姐儿的亲事。

  江氏且是问了一句:“茹姐儿可有定下人家?”

  曾氏便红了眼,江氏忙问道:“怎得了?可是问了不该问的。”

  曾氏摆摆手,帕子按了按眼角,“没事儿,这事儿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,就是我这心里头啊,难受。康哥儿是他祖父给他定下的婚事,我和他爹回来便成了亲,我便是相看起茹姐儿的亲事,想着两家通一下气,看一看,若是两家都满意,便是定下了,茹姐儿这性子,我是不舍将她嫁去那王孙府邸的,便是选了一家侯府的嫡次子。”

  江氏点头,这嫡次子不用继承爵位,日后分了家出去,家底也不会差,以这陈家的门第,是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呀。

  “便是相看着,茹姐儿受那侯府小姐的邀请,去顽了几回,有一回气呼呼地回来说不成,说那侯府的少爷瞧不上她。我们只当是孩子的气话,觉得可能是有些个误会。谁知道下一回去,茹姐儿和那侯府的表小姐一块落了水,那人竟是二话不说,救他表妹,还说我家茹姐儿害他表妹落了水。我家茹姐儿是什么样的人啊!心眼子直着呢,就是容易吃亏,怎么的会做出那般事儿来!”曾氏不停地擦拭眼睛。

  江氏感同身受,安慰道:“这好歹还是提前看清了,这若是婚后才知晓,那才是最坏的。这表哥表妹的,怕是早有了首尾!”

  曾氏愤恨道:“可不嘛!就是我家茹姐儿最无辜......这婚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,可恨我们家茹姐儿为了那,耽搁了大半年,不若,早就便定好了人家。”

  “茹姐儿这般好的,也不缺那好人家,姐姐别急。”江氏安慰道。

  曾氏又扯了一些,说了那侯府的一二三事,无非就是那侯夫人不答应那对表哥表妹的,那表妹也是有手段,大庭广众的又抱一块儿,如今进了府做了个贵妾......江氏头一回听这京中的八卦,亦是听得津津有味,蘇州府毕竟是小地方,如何能同京中相比。

  曾氏话语间后又一转:“你们家淮哥这般大了,可有定下亲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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