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99_小蜜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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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99

  沈三衣锦还乡,此时十月份天气已凉,江南还算暖和,嗅着熟悉的水土气息,浑身都舒畅了。

  蜜娘先是见着了夏至一家和沈兴杰一家,吴县的县太爷也到码头迎接,沈三招呼了一会儿,县太爷相邀夜宴,沈三以思家甚急,日后再递贴拜访。

  一家人思乡心切,到时已是下午,夏至想让他们歇一晚休息休息再回去,三人皆是不乐意,装了箱笼,立即就要回菱田村。

  待是回到菱田村时,天色已暗,如今日短夜长,普通人家都省蜡烛,吃饭吃的早,天气好些就到旁人家去坐坐,天气冷就早早地上床歇息。

  沈三这马车一道,从村口子开始便是热闹了起来,听闻是沈三回来了,那正要上床暖被窝的都重新套上衣裳。

  “振邦回来了!”

  “淮哥哩?探花郎可在不?”

  昏暗的小乡道上,黑压压的一群围在马车周围,沈三难敌乡亲们的热情,心中也是妥帖得很,下了马车笑着同乡里人招呼。

  “淮哥在京城呢,他请否了假,心里头惦念大伙儿,明朝大家记得来我家里头,拿些个京城的土仪,否似啥值钱的物件。”

  沈三言笑晏晏的,虽是看不大清脸,可就从那温和亲切的语气里头,十村八里的人心里头就是一阵妥帖。

  这沈三十年如一日,没得出息前就是这般,有了出息也没得什么摆架子,还不忘拉扯一把大家。村里人眼红谁都不眼红他,且瞧瞧今个儿,就算那物件当真不值什么钱银,就冲这分子心意,大家都乐得。

  “咱们这乡下人,京城都没得去过,啥值钱不值钱哩,有就好哩。”

  “就是哩,我们这没见过世面的,还没见过京城呢!”

  “我以前就说振邦是个实心眼的,振邦这孩子我看到大的,没的说。”

  沈三同乡里人闲谈了一会儿,沈老太爷和沈老安人催了几回,沈三重新坐在马车。

  乡亲们看着离去的马车,仍站在原地谈论着。

  “还是振邦人好,这沈家比杨家好了不知道多少哩,也没见沈家人摆那高架子,这人呐,刚从泥里爬起来就以为飞上天。”拄着拐杖的老头说道。

  众人深以为然,自打那杨家小子中了举,那杨家寡妇就跟飞上了天似的,杨家族人也是越来越猖狂,可沈家那才叫真的腾飞了,也没见得人家有多张狂,族里头也管得好,能干活的在造纸坊印刷坊,孤儿寡母也有族田供着,也没得那杨家族人欺负同村人。

  再者沈家也是惯会做人,有了好处先满足族里头,村里头也多多少少得些好处,就好比那族学,村里头如今有些个闲钱的,都想着把孩子送进去,那杨家有样学样也办了个,最后弄得个四不像,夫子请不好,钱也收不好,也就不了了之了。

  还是这沈家的学堂就不一样了,书钱不用愁,就出些学费,大家也都担得起,学几个字就算不考科举,也能出去谋个好职位,像沈家的春芳歇书局,如今都是要识字会算术的小伙计。

  马车停在春芳歇门口,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被人搀扶着站在门口,借着门口灯笼的亮光,沈老安人激动上前:“三儿!”

  沈三连忙扶住她:“姆妈,阿耶,奈们出来干啥呀,外头凉!”

  沈老爷子笑呵呵道:“奈姆妈惦记奈,非要跑出来等奈。”

  蜜娘下了马车,脆生生地一个个叫:“阿嗲,好婆,阿公,大爸大姆妈.......”

  沈老安人松开沈三,拉着蜜娘的手,怎么看都看不够,夜里头黑,年岁大了眼睛又不大好,沈老安人眯着眼睛,见她那个甜甜的梨涡就知道是她,“好婆的蜜蜜哟~”

  黄氏抱着小孙女笑着道:“太婆婆有了小姑姑就否疼奈哩~”

  玉姐儿呀咿呀咿,含糊不清地叫着:“太婆~”伸着手要往沈老安人那边拗。

  玉姐儿比之上回见又大了许多,蜜娘见这奶娃儿如玉一般,遗传了沈家人的好皮肤,当真是可爱得紧,正是会奶声奶气,蜜娘喜欢的紧,摸出些身上的物件逗她,她当真是上了钩,拗着身子要去蜜娘那儿。

  众人哄笑,且是见面欢喜激动了一番,外头凉风一吹,还是回里头的屋子去,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,一家人围着坐下。

  沈老爷子急忙问淮哥的情况,沈三和江氏挑些个同他说了,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得知小孙儿那般出息,笑得一脸欣慰,“好好替上边办事才是真的,让他别担心我们,我们好得很哩。”

  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的身子相比村中其他老人当真算是不错的,这些年滋补的东西不断,刘泉和沈英妹隔三差五地来看他们,可终究是老了,蜜娘看着,又是瘦了些,好在精神头还好。

  蜜娘又看了看闵姑姑和阿公,阿公笑容和煦,精神气也还不错,腰板子还挺得直直的。

  志哥媳妇感慨道:“竟是没想到拐个弯同江公子订了亲事,当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哩!”

  花氏笑着道:“可不嘛,这从京城到蘇州府,万是没想着寻着个媳妇回去!这还是多亏了范先生哩。”

  范先生只得笑笑,心里头却是郁闷不已,可不竟让那臭小子捷足先登,余光虚瞥见蜜娘低头羞涩而笑,范先生更是胸闷,女大不中留哩。

  沈老安人只在书信中得知孙女找好了人家,信中又说的不清不楚,忙是问道:“那江家是什么的人家呀?家中有多少人?阿垣那小伙子如今在做什么?”

  老安人一声声的责问皆饱含着对孙女的关怀,她脑子还清楚着,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沈三,若是沈三说出个答案不让她满意,怕是手里头一棍子就要敲过去了。

  沈三如何瞒得过,只得如实到来,老安人还未听完,早已勃然大怒,站起来就要打沈三,“奈,奈是个做耶的吗?老三,奈啊似被京城里的富贵迷花了眼,那侯府是咱们这种人家也能嫁过去的吗?蜜娘受了委屈谁给撑腰!奈阿有脑子的!老娘,老娘打死你个卖女求荣的......”

  其他人忙上前阻拦,即便他娘年纪大了,沈三万不敢小看,儿时他娘可是追着他到树上的,四十多岁的人竟是躲到椅子后边,“姆妈,奈听我说完哩!”

  “这般人家还有甚好说的!”老安人瞪着眼睛。

  蜜娘抱着沈老安人一个胳膊:“好婆,好婆,奈别急呀,阿耶否似那样的人哩,是我自个儿愿意的。”

  范先生站出来说道:“老夫人,此事啊,您若怪就怪我吧,哎,算也是我促成此事的。您稍安勿躁,先且坐下,我同您解释。”

  沈老安人在旁人的安抚下又坐下,范先生道:“我那侄孙,心慕蜜娘,亦是知沈家怕是不喜他这家世,阿垣是家中嫡次子,但无需袭爵,他有如今亦是靠自己,我那妻嫂甚是怜惜,我妻嫂几个月前来书信同我说,阿垣有意同家中分出来,......”

  范先生的话自是信得过,沈老安人渐渐地平复下来。

  江氏再道:“阿垣是个好孩子,他家中虽是复杂了些,老夫人却是极好的,就他们大房而言,也就一个兄长,日后分出来,公婆自是跟着兄长的,他们夫妻也能过各自的小日子。”

  沈老安人面色稍霁,沈三坐回位子,且是刚才失了颜色,埋怨道:“姆妈也不听我把话港完,我哪儿的会害了蜜娘不成。”

  老安人刮了他一眼,不理会他,对范先生道:“那老夫人当真是个开明人,哎,阿垣那孩子我也是见过的,是个好孩子。可就是这家世,不是不好,是太好了,正所谓齐大非偶,我们家也不图这富贵,就盼着孩子能过得好。”

  说罢老安人担忧地看了一眼蜜娘。

  范先生眉眼舒展,对沈老安人敬佩道:“老安人想得明白。我是看着蜜娘长大的,我膝下无子无女,这些年蜜娘就如同我亲孙女一般,如何不疼惜,且就是看在我的面上,老安人且信我个一回,但凡我侄孙儿哪儿对不住,我第一个绕不得。”

  沈家有这般长辈当真是一幸,这平常百姓听得侯府的名声,恨不得眼巴巴地奉上闺女,黄氏和花氏第一反应亦是惊喜羡慕,沈老爷子都不能免俗,且就这老安人看得清楚,也是心疼孙女儿,这般大反应。

  沈老安人渐放下心来,又是忍不住多问了一番,且是夜色渐深,才散去。

  且是第二日,园林里头就热闹了起来,村里人都提着自家的蔬果、腌肉到沈家来,冬至、沈英妹、沈琴妹也都来了。

  蜜娘再见冬至,冬至已是孩子她娘了,瞧着也比以前胖了些,冬至抱着她的胖儿子,笑着打量了她一番,“果真是大不一样了,这皇城脚下呆久了,气势都不一样了。”

  蜜娘逗弄她儿子,伸出手想抱,冬至毫不犹豫地递上去,却是被压着手了,蜜娘将他抱到怀里:“这小肉墩可真带劲儿。”

  冬至坐一旁吃点心,“可不是嘛,一出生就有八斤。”

  蜜娘逗了一会儿,小胖墩坐不住要找他姆妈了,嘴巴一憋,蜜娘忙塞给他娘。

  蜜娘不在这边许久,有些消息也不灵通,冬至便给她普及亲戚间的事儿,比如说沈大爷家闹内乱,沈大爷被气得病了。再者莲姐儿嫁了个穷酸秀才,整日做着官太太的梦儿。

  冬至:“......也就好爸这脑子不好使的,会把好好的姑娘嫁给这般人家,当真是家徒四壁,就算孙家再不怎么样,找个殷实可靠的人家,日子可不美满。”

  蜜娘听着得趣,忙点头:“那莲姐儿如今怎么样了?”

  冬至讥讽一笑:“能咋样啊,那一家子就靠着她这嫁妆过日子,她往日里头只会哭哭啼啼,嫁过去没几日,就哭着回家说要合理,她男人也是个惯会甜言蜜语的,写了首酸诗,哄了哄,便又高高兴兴地回去了,好爸也是眼瞎,觉得那男的能成大器,真以为什么人都是三叔哩。”

  冬至又忍不住落在蜜娘身上,蜜娘素不爱抹胭脂水粉,只是素淡着一张脸,那皮肤也是弹指可吹,白皙而透亮,杏眼清澈如同含水一般,且是感叹着,如今也生不起那比较的心思了,两人早就不在一个台阶上了。

  蜜娘作惋惜状,附和道:“绣花枕头也就骗骗外行人,可姑父,怎么得肯?”

  孙四牛是踏实肯干的人,他这一辈子当真是可怜得很,沈家也多有愧疚,但凡娶个好一点的女人,孙四牛也比现在好,且不是说着金钱上的。沈琴妹当真是把那个家搅得不像话,老实勤快的闺女给远嫁了,儿子教成那副德行,一味宠着小女儿,给宠坏了。

  沈家人多是怜惜他,孙四牛在沈家反倒比沈琴妹有脸面多了,好在孙旺生了个儿子,孙四牛自个儿带在身边,沈老爷子和沈老安人说好了,大一些就送沈家的学堂来读书。

  冬至望了望左右,靠近些,神神秘秘地道:“哪儿乐意啊!还不是莲姐儿她,同那人没得成亲就在外头野合......”

  蜜娘目瞪口呆。

  冬至如今做了妇人,言语上也粗俗了些,荤素不忌,且是想起蜜娘还未婚,忙是改口道:“然后就是暗结珠胎,姑父,能不答应吗?”

  冬至得意洋洋地说了一通她私藏的八卦,蜜娘听得一愣一愣,说得口干舌燥,待是那小胖墩闹着要回去了,便是急急忙忙地回去了,且是道:“下回再说。”

  感情这说书哩,预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解说。

  十一月初,家里头收到京城的信,沈兴淮交代了近日的事儿,最大的事儿便是陈令茹怀孕了!已经有一个多月了。

  沈三和江氏头一回做爷爷奶奶,喜得不知何等模样,且是惋惜没得在儿媳身边照看,忙是写一封书信回去,让曾氏多多照料。

  蜜娘再是回到这儿,那一草一木陌生又熟悉,日日待在园林里,同范先生写写字作作画,范先生称赞了她一番,长进颇大。

  蜜娘自幼在他膝下承欢,听他说着山川大江,心胸自有一股豪迈之气,且也是见识多了,竟也是放下一言,要同范先生一作山川志。其实亦是蜜娘希望他能够将这番经历整理成册,偏偏阿公如今不爱那功名利禄,疏懒得很。

  那山川志如何是一朝一夕可完成的,范先生且是笑道:“你呀,便是想一出是一出,那山川志没个几年工夫,如何作得出!你在京城,如何同我一道作?”

  蜜娘脱口而出:“你同我一道去京城可不就行了吗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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