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第一晚·病(三)_君子怀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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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第一晚·病(三)

  昨晚的事情最后以闻玉搬出江月阁结束。

  从竹园出来,卫嘉玉打算去一趟市集。他早些时候在城中一家首饰店定做了一套首饰,打算当做送给万雁的新婚嫁礼,如今从姑苏回来,算算日子正好去取。闻玉独自待在府里也是无事,便打算跟着出去。

  马车上闻玉问起有关万鸿和冬娘的事情,才知道这冬娘原来是万学义先前的一位妾室。万学义早年有过一位夫人,可惜那夫人福薄,生下万鸿不久便去世了。万学义常年不在家里,后来从外面带回一位名叫冬娘的女子,万鸿便由她抚养长大。

  万鸿十二岁时,卫灵竹带着卫嘉玉嫁进府里,第二年便有了身孕。同年,冬娘便染恶疾突然去世。府中对此起了些议论,虽很快就被压了下去,但是万鸿一直坚持认为,冬娘的死与卫嘉玉脱不了关系,因此,当他昨晚听说闻玉是卫嘉玉带回来安排住在江月阁里的,这才突然发起了疯。

  卫嘉玉听说她住在江月阁是因为在路上遇见了万鹄,神色冷淡,似乎并不感到十分意外:“万鹄同我并不亲近,昨晚你在江月阁同万鸿发生争执,他大约以为这样能叫你搬出去住,我便会跟着一块住到外面。”

  闻玉奇怪道:“可他不是你弟弟吗?”

  “他若不是我弟弟,或许反倒不会如此。”卫嘉玉说起这些时,语气依旧平静,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一切。

  闻玉道:“你们这府上一共没几个人,关系倒比我们一个村的都要复杂。”

  卫嘉玉闻言笑了一笑:“我娘过去在卫家的时候,除去兄弟姐妹,还有妯娌姑嫂,再往下还有儿孙辈,儿孙辈又要娶妻,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,说什么做什么,更要复杂百倍。”

  对于闻玉来说,万年村是个小地方,不要说三妻四妾,村里许多男人可能都娶不上媳妇。她年纪小的时候也问过闻朔为什么不再娶亲,她对娘没什么概念,对他再娶一位新妇也不抵触。不过闻朔总拿应付上门说亲的媒人那一套来应付她,说他跟她娘成亲那天起就同她发过誓,这辈子除她之外,再不会娶其他女人,要是违背誓言就叫他死后与那女人一块下十八层地狱。

  他这毒誓发得有些吓人,主要是不但咒了自己,还要连累其他人,所以一般上门的媒人听他把话说到这儿便都讪讪回去了。闻玉虽每回心里都觉得他纯是胡说八道,但不得不说还是有些触动的。

  于是在她心里,男人什么样不好说,但三妻四妾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。要是没碰见卫嘉玉,她不知道一户人家后院里还能有这么复杂的人员构成,到了他这儿,不单继父如此,卫家也是如此,像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。一想到这儿,她看着卫嘉玉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起来。

  身旁的男子叹了口气,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,有些无奈地抬手隔空挡住了她的眼睛:“罪不及父母,祸不及妻儿。”

  闻玉听见这话,忍不住笑起来。她很少笑,但笑起来唇角便弯成了一个生动的弧度,下颔角尖尖的,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,又问:“你在卫家过得如何?”

  卫嘉玉像是叫她翘起的唇角挠了一下手心,连带着心尖也痒了一下,于是又放下手,不大自在地撇开眼:“祖父不喜欢我爹,便也不太喜欢我。我娘性子要强,不愿叫府里其他人看轻,于是成亲之后仍跟着船帮四处跑,很少在府上陪我。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她的辛苦,也曾在心里埋怨过她,后来懂事,才知道她的不易。”

  闻玉听了沉默片刻,许久之后却说:“她有许多不易,你也受了很多委屈。”

  卫嘉玉微微一愣,像是这么多年头一回有人对他说“你也受了许多委屈”。他牵着唇角微微笑了一下:“那没什么,我不重要。”

 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,那个年幼时在卫家受过许多委屈的少年阿玉已经消失不见,又变回了那个她所熟悉的卫嘉玉,看上去温和沉默,像是能够包容世间一切的风雨。

  二人坐马车到了首饰店,卫嘉玉验过货,又挑了几处不够细致的地方要店里的师傅稍加改动,验收后叫人到时直接将东西送去刺史府。

  闻玉在店里看中了一个黄铜小管,那原本似乎是个绑在手臂上的袖箭,不过里头的机括坏了。这东西不值钱,店里虽收了来却也一直没费心修理过,一旁的伙计见她喜欢,便出了个十分划算的价钱给她。

  卫嘉玉出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,于是问道:“你喜欢这个?”

  “我打猎的时候用过跟这个差不多的,不过这个坏了,买回去也没什么用。”

  卫嘉玉从她手上将东西取过来,他生得一双修长又漂亮的手指,袖箭在他指尖变戏法似的翻来覆去,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,似乎只是拨了拨里头的弹片,便听那铜管发出一声轻响。

  “里面少了一个弹片,换上就行了。”

  闻玉有些惊讶:“你会修这个?”

  “九宗要学的东西庞杂,这机关不难,再复杂一些我就不会了。”也不知他这话到底算不算谦虚,“你要是想要,我可以修好了给你。”

  他们在店里正说着话,忽然听外头一阵嘈杂声,引得不少人出门张望。

  二人走出店门,发现街上不少人围在一起,地上倒着一个男人,像是忽然晕了过去。路过的觉得奇怪,上前将人翻过来,探了下鼻息,发现竟是已经死了,引得周遭议论纷纷。

  很快有人跑去报官,几个好心的要将尸体搬到一旁,合力上手去抬时,其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:“他……他耳后有红点!”

  原本还围在周围的人群霎时间作鸟兽散,一丈之内竟无一人敢上前。

  闻玉眼尖,听人喊出那句“耳后有红点”之后,定睛看去,果然见那具死尸身上右耳后有一颗朱砂点上去一般的殷红小痣。

  “那红点是什么意思?”

 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听她这么一问,便知道她是最近才来的金陵,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:“城里最近流传着一句话,叫做‘庄家摇骰,阎王不留’。那耳后有红点的,就是庄家的骰子,要是一不小心,叫那骰子沾上,下一个死的,说不准可就是你了。”

  听他这么一说,卫嘉玉立即想起那天在江边,突然失心疯一般举刀杀人的那些人,那时岸上也有人喊了声“骰子”,莫非这背后都是同一个人?

  “为什么叫骰子?”闻玉又问。

  那人回忆道:“起先城里有几个流浪汉死了,这几个死了的耳朵后都有红点,有些只有一颗,有些是两颗……最多的一个有六颗,这不就跟骰子上的点数一样?所以,城里管这群耳后有红点的死尸叫做骰子,管那下毒的叫做庄家。可是到现在,快死了十几个人了,还是没人知道那背后的庄家是谁。”

  说话间,官府的人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。这情况已不是第一回了,官差也有经验,他们个个穿得严严实实,布巾蒙面,恍如抬着的是具染了瘟疫的尸体,将人一放上担架,便用白布盖上,随即将人群挥斥开。有人在尸体躺过的地方用艾草熏了一遍,没过多久,这路上才又重新恢复正常。

  人群刚散开,便有几个绕山帮弟子追到这儿,似乎刚得信赶来。打听到尸体已经叫官府带走,脸上不禁有些失望。

  闻玉认出其中一个是那天晚上在江边跟着卞海来跟她道谢的,正巧对方也看见了他们,面上露出几分惊喜:“姑娘怎么在这儿?”

  “恰巧路过。”

  几人聊了两句,才知道绕山帮最近也在查庄家的事情:“帮里前两日也有人成了骰子,卞老大疑心他们是被人下了蛊,叫我们来打探一下情况。”

  卫嘉玉:“为何这么说?”

  “三十年前,闽南一带有个叫做深水帮的,不知道什么原因,帮里的弟子相继暴毙,当时那些人死时也是耳后有红痣,据说是中了滇南一带的苗女才会喂养的情蛊。卞老大疑心如今城中发生的命案与三十年前的事情有关,这才叫我们来查看情况。”

  深水帮的事情卫嘉玉也听说过。传说滇南的深山之中有苗女饲养情蛊,等情蛊养成,便悄悄下在情郎身上。若是对方变心,那情蛊就会取走他的性命。不过少有人真正见过情蛊,即便是有,也无从验明真假。还是要找到背后的真凶,方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了。

  和绕山帮弟子分开之后,二人朝着路边的马车走去。二人一前一后上车时,闻玉还在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。

  她原本以为自己中的思乡已是足够奇特的毒了,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情蛊这种东西。

  她一边这样想,一边跟着卫嘉玉上车,一抬头忽然瞧见男子弯下腰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,顺着脖子往上,耳后一点殷红格外醒目。

  闻玉怔了怔,在她反应过来之前,已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。卫嘉玉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。见她眉头紧锁,目光凝重地望着自己,不由一愣:“你怎么了?”

  闻玉忽然探身过来,撩开了他耳边的碎发。卫嘉玉下意识闪避,却叫她强硬地堵在了车壁旁,倾身凑近,伸手在他耳后轻轻摩挲几下。

  那块皮肤太薄了,几乎一碰就叫他感到身上热了起来,尤其是她毫无邪念,目光专注地看着他,呼吸却快要顺着他的脖子没入他的衣领时,卫嘉玉下意识绷紧了身子,哑声道:“到底怎么了?”

  “你耳朵后面一直有颗红痣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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